潞安府东至河南彰德府三百里,南至泽州府一百九十里,西至平阳府三百九十里,西北至太原府四百五十里,北至辽州二百四十三里,境内多山地,气候干燥, 土地贫瘠,主要农作物为耐旱的小米和小麦,小米、小麦产量低,潞安府一半人常年吃不到饱饭,在山地活动又极其耗体力,因此潞安府人多体型精瘦、木讷能干。和顺一十九年夏,潞安府一改往年干旱,连着下了三个月的雨。
雨下到第二个月的时候,潞安府的树,房子,街道,包括人,一切都发了霉,长出了花花绿绿、红红白白的霉菌,这些霉菌冒着灰土的腥味,熏得一切活物都昏昏沉沉的。
在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,这些霉菌没规律地换着颜色、形状,从红的变成白的,黄的变成蓝的,条状的变成方块的,丝状的变成云朵状的……
就这么花里胡哨地变了一个月,终于,太阳出来了。
人们本以为太阳会杀死霉菌,谁曾想,这些家伙占领世界后,没有要放手的意思,还在太阳底下接着花花绿绿地蔓延着,甚至还借着太阳光发展出了荧光体。
潞安府的师婆们受命除菌,她们用邪火、用毒咒都没能消灭这些霉菌,师婆们知道这霉菌和逃走的王开凤有关,但此时他们已经找不到开凤了。
找不到王开凤不但除不了霉菌,还有更大的麻烦会降临潞安府——除旱魃那晚,开凤断手,使的是催妖咒,这咒以鲜血为咒引,目的是聚妖气。潞安府人气弱,妖气极盛,极盛的妖气聚在一起,登时就把旱魃冲跑了。旱魃跑的时候把她多年挡下来的雨都留在了潞安府,三个月的雨混着妖气降到人间,人间的一切皆可成妖。
那晚,雨刚一下,大师婆就慌了,她知道开凤发狠了,要抓助开凤,想从源头破咒,但狂欢的人群阻碍了她的行动。开凤带着广顺混入人群,在人们迎接大雨的歌舞中离开王家庄到了离王家庄四十里的北头,之所以到北头是因为北头有间小醋坊。
醋坊是邪气最重的地方,妖雨一下,醋坊必定先出妖。
大师婆自然也知道醋坊的作用,人们狂欢时她立刻带着师婆们各处寻找醋坊,想要阻止开凤,等他们一个个醋坊找,到到北头醋坊时,开凤和刘广顺已经把自己泡进了醋缸,开凤在等着邪雨的洗礼。大师婆一到,邪雨刚好蔓延到醋坊,醋坊登时变成了霉的世界,泡在醋里的刘广顺瞬间感知到了醋的灵气,那一刻醋仿佛变成了一个个独立的无形的牙齿,在疯狂啃食刘广顺的身体。片刻,开凤和刘广顺就和醋溶在了一起。此时大师婆无论怎么处理这两坛醋都不行,不处理也不行。最终他们还是眼睁睁看着霉菌撑破醋缸,融在醋里的刘广顺和王开风随着雨水渗入大地。
刘广顺不知道自己会这样消失,他从被绑那一刻起就失去了自己命运的掌控权,被救下来后一句话都说不出了,直到被师傅按进醋缸才想着反抗,但已经来不及了,粘了邪气的醋瞬间软化了广顺的身体,他彻底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,此后漫长的时间,混着妖气的霉菌一点一点分解了他的身体,他变成小孩,变成胖子,变成排骨,他想起父母,想起逃荒时烂掉的人,想起请元神刀,想起追着他疯跑的猪,想起拉他上墙头的杨凯波软软的手。
然后大师婆到了,邪雨到了,他的意识瞬间空白了,但他没有步入黑暗,而是进入了一个五颜六色的世界,那五颜六色都是冰冷的,就这么冷了片刻,他又有了意识,等他重现看世界时,太阳已经出来了,现实世界也变成五颜六色的啦,接着广顺意识到自己的身子嵌在一棵树里,他能感觉到那树在用它的纤维挤压他,他拼命挣扎,挣扎间听到了树的声音。
“来了还想走?”
说完挤压的力气更大了,刘广顺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。
刘广顺吓坏了,但也就那么一瞬间。树刚使劲,忽然,晴天一个响雷,树被劈成了两半,烧了起来,刘广顺喘了口气挤出了树缝。
离了树, 刘广顺 发现自己就在潞城老王肉铺前面的大槐树底下,但此时的潞城已经是妖的世界了,界面上不见一个人,花鸟鱼虫满街乱跑,他迈出第一步就踩了一根狗尾巴草,然后就被狗尾巴草咬了一口,抬脚,狗尾巴草就跑了,刘广顺自己也没觉着疼,伤口还很快愈合了。
其实,这已经是妖乱的第七天的了,潞安府的人大都已经成了妖怪们的盘中餐,没死的也都被妖怪们圈在自己家里,成了备用粮,除妖的师婆们在妖乱的第一天就都死了,大师婆更是死在刘广顺和开凤变成醋那天晚上就自杀了。
潞城的第一只妖出在西街醋坊,是一只老鼠精,它一成精就吃掉了醋坊老板,然后就被刚成精的猫妖吃掉了。
那是在出太阳后的第三天,醋坊血案传遍了潞城,王礼贤从街上听到消息,回家,等到晚上,请出他的仙家刀,然后绑了媳妇和徒弟,分两躺把两个人背到西井对面山顶上,对着西井山的小庙,用仙家刀杀了二人,二人的血顺着西井山的坡往山下流,不多时,一只没有尾巴的狐狸踏着血上了山头。
那狐狸看看刀,对着西井的庙卧下,王礼贤上前,从狐狸脸下刀,剥了狐狸的皮,光溜溜的狐狸流着血下山,消失。
王礼贤拿着狐狸皮,上西井山,用狐狸皮裹着刀,拜庙里的奶奶。
到五更,太阳出来,狐狸皮自己烧了起来,与此同时对面山头也起了一个火点,正是那只蜕了皮的狐狸,狐狸身上的火很快点燃了周围的霉菌,霉菌烧尽,火寂灭,山上的木材没有受一点伤。
狐狸皮烧完之际,对面火光笼罩的山头也瞬间没了火焰。
王礼贤再次拜过奶奶,拿起发红的刀下山了,这刀在妖乱平息之前就一直是暗红色的,并且每除一只妖就掉一层黑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