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一上学期第一次月考，丽娃考了全班第二，年级第五。这是丽娃整个初中阶段考得最好的一次，也是丽娃一生之中考得最好的一次。
学校开了颁奖大会，奖励了丽娃一张奖状和一斤猪肉。站在领奖台上的丽娃，全身的每一块皮肤，每一块肌肉，每一块骨骼都是灿烂的，微笑的，蓬勃洋溢的，这高光的时刻让丽娃足足回味了一辈子，最终，也由此让丽娃对黑娃恨到了骨子里。
丽娃奶奶把丽娃带回来的猪肉细细切碎，再加上韭菜、鸡蛋，包了一顿美味的饺子。丽娃爷爷对丽娃说：“去，把黑娃和你大爷爷大奶奶也喊过来吃饺子。黑娃天天驮你上学，也怪辛苦的。”
丽娃考了好成绩，黑娃打心眼里高兴，能到丽娃家分享丽娃的喜悦，黑娃更是高兴得手舞足蹈。黑娃一个劲地催促：“爷爷奶奶，快点，快点，咱们上丽娃家吃饺子去。”
黑娃奶奶说：“丽娃考得好，你高兴个啥？天天和人家丽娃在一个教室里坐着，还是同一个老师教的，你怎么就考那么差？”
那次月考，黑娃各科成绩都不及格，总分全班排名倒数第二，，最不能让人直视的是黑娃的数学成绩，竟然只有个位数。黑娃不服气地说：“余奎也和我们在同一个教室里坐着，也是同一个老师教的，我比余奎还多五分呢。”
面对丽娃的盛情相约，黑娃爷爷奶奶面露难言之色，连连推辞，但最终，还是拗不过黑娃，和黑娃一起走进了丽娃家。
期中考试，丽娃的成绩小幅下滑，只考了全班第六，年级前三十。虽然还有奖状，但却没有了猪肉，这让丽娃闷闷不乐了好几天。
班主任劝丽娃说：“不要紧，胜败乃兵家常事。只要端正态度，好好学习，下次照样考得好。”
班主任曾对丽娃爸妈说过：“这女娃聪明，学习态度又踏实，将来肯定能考个好中专。”
丽娃爸妈也把丽娃的学习成绩当做自己的骄傲，特别是丽娃妈，逢到家长们谈论娃子们成绩的时候，丽娃妈必会骄傲地说：“我们那个丽娃，谁管过她的学习了？这娃子们的学习全靠自己，他们学不进去，你就是拿个裤腰带把他们栓在裤腰上又能咋样？”
自从黑娃发觉余奎送给丽娃一张明信片之后，黑娃就对余奎产生了莫名的讨厌，处处想着挑余奎的刺。两人的关系也越来越微妙，直到第一个学期期末考试成绩公布以后，两人彻底撕破脸皮，黑娃的拳头还在余奎的眼窝上留下了一个青黑的印记。
班上有个女同学，姓李名娟，成绩中等偏上。这李娟，干啥都风风火火、嘻嘻哈哈、大大咧咧，活脱脱一个毛头小伙子。
不知道从啥时候起，余奎对李娟有了朦胧的感觉。据李娟的闺蜜猜测，应该是从那节体育课之后。
余奎和几个男生正在操场练习投篮球，球传到余奎手里，余奎双手举着篮球向上试了好几次，就是不肯脱手。
突然，一道身影掠过，余奎手里的篮球也随之不翼而飞。原来，李娟偷袭着，抢夺了余奎手里的篮球。
就在那节体育课后没几天，余奎给李娟写了一封歪把子情书，偷偷夹在李娟的作业本里。
“你是红花我甘做绿叶
你是风帆我愿做小船
你是口渴的旅人
我愿化身一瓶矿泉水
给你送上清凉送上甘甜
你是高贵的女神
你是我的相思鸟
我渴望走进你的梦乡
陪你一起迎接晨起的阳光”
毛毛草草的李娟根本没有发觉作业本里的异样，她像平常一样把写完的作业交给组长检查。
余奎最秘密的秘密不再是秘密，假小子般的李娟气得脸色杠红，直接把余奎的歪把子情书撕得粉碎，狂怒地扔在余奎木瓜一样的脸上。
教室里先是全体愕然，深夜般寂静，接着，哄笑声，口哨声响彻一片，潮水般此起彼伏。勇敢的李娟不再勇敢，趴在课桌上呜呜地哭了起来。
男同学们对余奎的调侃持续了好几天，特别是黑娃，常时不时阴阳怪气地来一句：“剃头的挑子一头热，热屁股遇上冷板凳，癞蛤蟆的梦也很幸福！”
听着黑娃刀子一样的话，余奎反唇相讥：“哪像某些人，不干好事，活脱脱把一个学霸祸害成学渣。”
“你说谁哩？”黑娃自持身高马大，手指着余奎的鼻子骂骂咧咧，“你小子活腻了？”
余奎也毫不示弱，同样伸出手指，鹰喙般逼近黑娃的鼻子尖：“咋了？老子怕你不成？”
“妈了个x。”黑娃怒吼一声，咬着牙，抡起拳头，“砰”的一拳砸在余奎的眼眶上。黑娃这一拳，力道千钧，疾如闪电，凝聚着黑娃对余奎所有的愤懑。与此同时，余奎也飞起右脚，踢在黑娃的右肋上。两人都“哎吆”一声，一人捂着右肋，一人捂着眼睛，痛苦地蹲在地上。
丽娃的期末考试只考了全班中下游，向来的强势科目数学也只刚刚跨过优秀线。班主任指着丽娃的成绩单斥责丽娃说：“看看你考的啥成绩？黄鼠狼下个老鼠子，一窝不如一窝了。别以为放假了老师就拿你没有办法？回去叫你的家长过来。”
丽娃爷爷跟着丽娃到了学校，给班主任解释说：“这娃子在家里就犟得很，我们老俩人根本管不住她，看她爸妈过年回家不扒了她的皮？”
班主任说：“娃子的学习是大事，你们管不了就让她爸妈回来一个，一味地打骂也不是办法。”
回到家里，丽娃爷爷气呼呼地给丽娃爸打了电话：“丽娃的期末成绩就是这样，班主任恼火得很，让你们两个回来一个，辅导丽娃学习。”
丽娃爸说：“她读得进去，我们无论如何都要供她，她读不进去，我们能有什么办法？飞娃已经四年级了，花钱的日子还在后头，我们回去了谁挣钱？班主任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。”
飞娃出生以后，丽娃爸妈就把飞娃带到广州去了。丽娃曾给爸妈打过电话，吵闹着也要去广州。
丽娃爸说：“你们都来了，爸妈挣的钱不够花。你弟弟还小，你已经长大了，要有当姐姐的样儿。”
对于飞娃，丽娃向来没有什么好感。在丽娃的印象里，飞娃只是一个会和自己抢东西的小无赖，更让丽娃生气的是，姐弟俩发生了矛盾，吃亏的总是自己。
每年春节假期，丽娃爸妈总会带着飞娃回老家过年，也会带回来许多好吃的零食。丽娃兴冲冲地去和飞娃亲热，飞娃却把好吃的东西全都压在身子底下，生怕丽娃抢了去。
丽娃爸妈好说歹说劝飞娃半天，飞娃才极不情愿地拿出一小部分零食和丽娃分享。丽娃再想要时，丽娃爸妈准会瞪着眼说：“你是老大，就不会让着弟弟？”
又是一年一度的春节假期，丽娃爸妈照例候鸟样的带着飞娃回了老家。一年不见，飞娃的个头窜起老高，几乎要和丽娃一般高了。
一进门，飞娃便飞奔到丽娃面前，掀起自己的新袄子对丽娃说：“姐，你看，刚才下车时爸给我买的新袄子，可暖和了，漂亮吗？”
飞娃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袄，黑得有些锃亮，映衬得飞娃那张稚气的脸帅气十足。丽娃伸手摸摸，飞娃的长袄很厚实，很柔和。
“姐，你猜多少钱？”
丽娃想了一会儿，小声说：“最多三十块！”在丽娃的记忆里，小孩子的衣服向来都是十几块，从来不会超过三十块。
飞娃一脸的洋洋自得：“姐，看你啥眼光？快五十块呢！”
丽娃露出羡慕的神色，又不甘示弱地说：“明天我也让爸爸给我买。”
丽娃爸说：“买，明天就去买。过年了，咱们一人买一套新衣服。”
丽娃按耐不住心中的喜悦，一阵风样地跑到黑娃家。黑娃笑着说：“你爸妈回来了，看把你高兴的，像买彩票中了大奖一样。”
丽娃说：“那当然，我爸说明天要上街给我买新衣服。”
腊月的集镇好似一锅沸腾的稀粥，闹腾腾，杂乱无序，却又不失特有的生机和活力。一街两行的地摊紧挨着地摊，只留下中间窄窄的人行道，塞满了摩肩擦踵的人群。来来往往的行人和小贩们热烈地互动着，空气里也洋溢着浓烈的节日氛围。
丽娃爸妈拉着飞娃的手，夹在人群中走走停停。丽娃妈不停地叮嘱飞娃：“跟紧点，街上人多，别走丢了。”
丽娃看中了一件后背上绣着两只黄色猫咪的红色长袄，拿到手里爱不释手。老板让丽娃把袄子穿在身上试试，大小长短刚好合身。
老板说：“太漂亮了，这袄子简直就像是给小姑娘量身定做的一样。”
丽娃爸问：“多少钱？”
老板说：“三十五块，实心要的话再给你们少两块。”
丽娃爸扔下袄子，对丽娃说：“这袄子太鲜艳，不适合你这个年龄，咱们到别处看看去。”
丽娃拗着不走，就想要那件后背上有着猫咪的红色袄子。丽娃说：“我们班长穿的也是这样的袄子，全班同学都说好看。”
丽娃爸发了脾气：“啥都依你？那还了得？看你爷爷奶奶把你惯成个啥样子？”
丽娃妈也说：“就知道一天到晚兴愣，这样贵的衣服我们穿得起吗？”
丽娃撅起嘴说：“飞娃的袄子都快五十块了，我的还不到三十五块，你们还嫌贵？”
丽娃爸叹了一口气说：“嗨，飞娃刚从广州回来，冻得不得了，哪还敢挑三拣四？万一冻感冒了咋办？你都这么大了，咋还一点都不懂事？”
丽娃还是站在原地不动，两只眼睛里已经有了打转转的泪花。
丽娃爸的怒火更大了，手指着丽娃骂道：“有本事你就站在这里别回家，也不看看你考的是啥成绩？还有脸在这里胡闹？”说完，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丽娃妈说：“你看过年给你个好脸色了是不是？没咋的你还想上天了？”
丽娃妈拉起飞娃，跟在丽娃爸的身后也挤进了人群里。飞娃临走时还扭过头，对着丽娃扮了个鬼脸。
丽娃一个人呆呆地站在人群里，脸上的泪滴滚滚而下。过了一会儿，丽娃擦干眼泪，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愤怒和怨言。丽娃双手握成拳头，咬着牙，嘴里“哼”了一声，便迈开双腿大步回家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