电视连续剧《还珠格格》正在热播，小燕子、永琪、尔康、萧剑……剧中的每一位主人公都是星迷们热议的对象。特别是女学生们，课余时间三五成群叽叽喳喳，似乎总有聊不完的《还珠格格》。
丽娃的书本里夹着许多《还珠格格》主人公的明信片，有的是自己买的，有的是同学们之间相互送的。
大半个月以前，黑娃发现丽娃多了一张紫薇和尔康依偎在一起的明信片。黑娃随口问了一句：“你又买明信片了？”
丽娃调皮地笑着说：“还买啥明信片？我穷得连饭都吃不上了。”
黑娃再问：“那是谁送给你的？”
“余奎。”
丽娃的回答很无心，黑娃的心里却咯噔一下，像刺槐的枝条在心头刷过，顿觉一股酸楚。“素有铁公鸡之称的余奎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大方了？黄鼠狼给鸡拜年——没安好心。”黑娃心里想着，他发誓：“以后每个星期我都要给丽娃买几张明信片，让丽娃成为明信片最多的人。”
上个星期，黑娃就给丽娃买了三张明信片。一张小燕子的，一张五阿哥的，还有一张是刘德华的。晚自习后，黑娃把三张明信片送给了丽娃。丽娃没有说一句谢谢的话，但黑娃看到了丽娃最美的笑容。
每个星期天的晚上，电视台都会播放两集《还珠格格》，上个星期天刚好播完了第十六集。
小燕子等人陪着皇帝巡游，到了一个集镇，一个大户人家的女儿正抛绣球招亲。在小燕子的恶作剧下，绣球落在了乞丐齐志高的怀里。大户人家鄙视乞丐，想要反悔。关键时刻，小燕子又站了出来主持公道。
丽娃曾问黑娃：“你猜，齐志高和杜若兰会不会结婚？”
黑娃并不是一个追星的铁杆，但却特别愿意和丽娃一起讨论明星。无论丽娃是否还记得她曾问过这个问题，黑娃都会找到问题的答案，并和丽娃分享。
连着两个晚上都没有睡好的黑娃背靠在床头，睡意朦胧。“齐志高？杜若兰？”黑娃猛一个机灵，睡意全无，就像熟睡中被人当头浇下一盆冷水。
再有半个小时的时间《还珠格格》第十七集就要开播了，黑娃抓起遥控板，调好电视台。电视画面浑浑苍苍，满是雪花点。黑娃又跳下床，摁着天线的转向按钮，把画面调到最清晰。
第十八集《还珠格格》播放完毕已是深夜时分，黑娃头挨着枕头就呼呼睡去，似乎黑娃有几百年的瞌睡都通通汇总到了这一瞬间，但黑娃睡得时间并不长。天不亮，黑娃又早早地睁开双眼。
惨白的月光洒落在窗户的玻璃上，几颗大而亮的野星孤寂地悬在空中，屋外，静寂得如同一潭死水。距离上学的时间显然太早，黑娃闭上眼，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。
等黑娃第二次醒来的时候，黑娃爷爷奶奶正在厨房里烧早饭。黑娃穿衣下床，精神抖擞，行云流水般刷牙洗脸，一气呵成。
黑娃爷爷问：“今天咋起得这么早？离上学的时间还早着呢。”
黑娃说：“早个啥？每次我到学校里都没有占过第一名。”
黑娃奶奶往灶坑里加了一把柴，又支起火钳，鼓起腮帮子，“噗”的向灶坑里猛吹出一口长气。灶坑里的火苗欢快地跳跃起来，铁锅里的水也“哧哧啦啦”地响起来。
黑娃奶奶笑着说：“快了，快了，锅都响水了。我们黑娃终于长大了，也知道操心了。”
黑娃连着催了两次，黑娃爷爷奶奶才做好早饭。黑娃急匆匆喝了一碗面水，吃了一个咸鸡蛋，又急匆匆抓起一个咸鸡蛋塞在裤兜里，转身就去背书包。黑娃奶奶拿起一块白馍，拦着黑娃说：“你慌个啥？不吃块馍咋能吃得饱？离中午还长着呢。”
黑娃不耐烦地说：“吃得饱，吃得饱，我兜里还有一个鸡蛋呢。”
黑娃斜挎起书包，推着自行车便出了门。黑娃爷爷追出门外，又关切地问：“黑娃，东西带齐了没有？作业别落在家里了。”
“带齐了，昨晚上我啥东西都准备好了。”黑娃头也不回，一溜烟地骑上自行车走了。
丽娃和爷爷奶奶都端着一碗稠糊糊的苞谷糁子，正围坐在葡萄架下的一张小圆桌旁吃着早饭。桌子中间放着一小碟咸菜和几个白面馍。
三个人都没有吃馍，只嘴对着碗，手里的筷子轻快地划过苞谷糁子粥，“呼噜呼噜”声此起彼伏。
见黑娃走进院子，丽娃爷爷催促丽娃说：“快点吃，斗你肉里很。”黑娃自个搬了个凳子，坐在丽娃的旁边说：“不急，不急，慢慢吃，还早着呢。”
丽娃喝完苞谷糁子，抓起半拉白面馍，又把馍从中间掰开，塞上几根咸菜，便背起书包和黑娃一起上了路。
晨风微微地吹拂着路边低矮的小草和宽大的杨树叶子，也吹拂着朝阳一般，恰是花朵的黑娃和丽娃。风太小，黑娃和丽娃几乎感觉不到那宽大的杨树叶子轻微地摆动。
汉江平原的清晨是清凉的，入了秋更甚。坐在自行车后架上的丽娃拉了拉衣服。黑娃似乎有所觉察，也把后腰向后挪了少许，尽量靠着丽娃，黑娃问：“冷吗？”
丽娃也把身子向前靠了少许：“不冷。”
黑娃右手抓着车把，左手从衣兜里掏出咸鸡蛋递给丽娃说：“给你吃，专门给你留的。”
丽娃接过鸡蛋，问黑娃：“吃馍不？”
“吃，我看你奶奶蒸的馍又白又泡（松软），一定好吃。”
丽娃把手里的馍一分为二，递给黑娃一块。黑娃接过来就咬了一口：“嗯，真好吃，咸菜也好吃。”
丽娃是侧着身子坐在自行车上的，丽娃的一只肩膀和黑娃的后背轻微地挨在一起。丽娃感觉到了黑娃的体温，温热而又粗犷。
虽然黑娃还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，但黑娃的后背已初显宽阔、坚实、挺拔、厚实的模样。那是一个男人才有的标志。
黑娃也感觉到了丽娃的体温，贴心、暖心、舒心、温心。黑娃双手握定车把，两眼望着远方，双脚有规律地踩着自行车的踏板，像一个正跃马扬鞭、驰骋沙场的将军。不到镇上，黑娃的后背已沁出热热的汗滴了。
从这一周开始，丽娃上课常时不时地走神。明明人在教室里坐得端端正正，眼睛也没有离开过黑板，但老师讲的是什么，丽娃却全都不知道。直到老师走到丽娃的座位旁，把教棍重重地甩到丽娃的桌子上，丽娃才猛地一个哆嗦，回过神来。
晚自习的时候，班主任找丽娃谈了一次心。班主任说：“以你的学习成绩，将来完全可以考个好中专。但你最近的学习态度很不好，是不是你妈又生病了？”
丽娃低着头，讷讷地说：“没有。”
班主任又说：“你的家庭情况我多少有一些了解，你不要担心你妈的身体，你担心有什么用呢？你现在的任务就是要好好学习，将来考个好中专，找份稳定的工作，好好报答你的父母。”
丽娃点点头，眼角噙满泪水，向班主任保证：“老师，我错了，我一定好好学习。”
晚自习后，学生们都陆陆续续地回寝室休息了，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少。到了快熄灯的时间，丽娃还坐在教室里埋头写作业。教室里安静下来，空旷起来，死一样的寂静。
一阵熟悉的轻微的脚步声响起，离着丽娃越来越近。在这空旷的教室里，那个脚步声显得是那样的清晰，那样的清脆，那样的震耳欲聋，如同坚实的鼓锤猛击铜锣，如同四暮的原野战鼓隆隆。丽娃的双肩不由得微微一颤，手里的笔也停顿了下来。
黑娃的座位在教室的最后一排，紧挨着墙角，挨着黑娃的是余奎。自从上了初中，黑娃和余奎就没有离开过他们的专属雅座。
班主任把丽娃叫出去之后，黑娃就觉得会有事情发生。放学后，黑娃一直坐着没动，余奎拉了黑娃三次：“走哇，黑娃，你还想头悬梁锥刺股的当学霸？”
黑娃白了余奎一眼：“那是，将来我还要考清华呢。”
余奎落了个没趣，只得和别的同学们嬉闹着离开教室。
黑娃走到丽娃身旁，轻声问：“班主任喊你，啥事？”
“没啥事。”
黑娃又问：“是不是班主任说你上课不好好听讲？”
“滚！谁让你管！”丽娃突然发了脾气，一巴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。
“丽娃，我……”黑娃又想说什么，但欲言又止。
丽娃似乎受了极大的委屈，趴在桌子上“嘤嘤”地哭了起来。丽娃的哭声不大，但对黑娃来说，却好似万虫噬心一般。
黑娃双手抚在丽娃的肩膀上，安慰丽娃说：“丽娃，别哭，班主任就会骂人。”
丽娃哭得更厉害了，身子抖动起来，肩膀也颤动起来。在这空旷的教室里，丽娃的哭声似乎更多了一份凄惨和悲凉，更多了一份委屈和无奈。
教室里的灯突然熄灭了，四周顿时暗了下来。远处的路灯的亮光透过教室的玻璃窗映照在教室里，教室里的一切都影影绰绰。
“丽娃，熄灯了，咱们走吧，再过一会儿宿舍楼就要锁门了。”
丽娃忽的站起身来，沿着座位间的过道小跑地跑到教室门口。然后，“砰的”一声重重地关上门，拂袖而去，留下黑娃在教室里独自发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