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渐渐昏暗,众人拾柴生火,原地休息,干粮所剩无几,众人这才着急,大家还被困含春谷中,柴伯骏虽然入谷,赶走血骨双煞,却没提出谷之事,只让派中弟子修炼掌门诀上的功夫,自己更不知去向。
双阴山弟子依旧着迷于掌门诀上的功夫,虽是一知半解,练的磕磕绊绊,但热情不减。
骆莺啼气恼,道:“我瞧他不是来救人的。”双阴山弟子想起正事,纷纷收好掌门诀,但柴伯骏不知去了哪儿,他既然能进这含春谷,必然能出去。
暮色如墨,天黑寻人,极是不易,柴伯骏又是一身黑影,愈发难寻,苏好道:“爹,掌门既已进谷,肯定不会先我们离去,该出现时,他会出现的,我们不必着急。”
她说的大声,有意而为之,众人听得清楚,渐渐心安,围着篝火取暖、吃干粮,休养生息。
今日一天,爬东峰遇险,恶斗雪骨双煞及一众黑影,多人受伤,真是筋疲力尽,一个个依靠着梅枝,闭目休息。
杨景行自与逸仙谷温颂言一道儿,杨霏盈依靠在他身旁,她伤后疲累憔悴,早早的就酣然入睡,睡到后半夜,迷迷糊糊中感到一股寒风迎面吹来,脚底板被人踢了几下。
杨霏盈睁眼一瞧,只见一座黑色大山立在身前,月色下面罩寒霜,甚是吓人。
杨霏盈“哇”一声大叫起来,杨景行随即惊醒,伸手将杨霏盈护在怀中。
杨霏盈看清眼前的黑山是柴伯骏,她笼回几分惊魂,强定心神,带着几分气恼,问道:“你干什么?”
江湖弟子警惕浅眠,杨霏盈忽然惊叫,众人皆惊醒,看到柴伯骏,十分惊讶,又听他淡淡道:“有人来了。”
陶骅陈止行等人当即警惕,拿抖出十二分精神,骆莺啼拽进陈止行衣袖,柳一凰问:“什么人来?”
柴伯骏不答,直到杨霏盈问:“在哪里?”他才开口道:“你带我们去瞧瞧。”
话音一路,杨霏盈只觉腰身一紧,自己已荡在空中,迎着寒风向前去,她又被柴伯骏拎起来了。
众弟子目瞪口呆,柴伯骏带人的方式真叫人惊讶,“妹妹。”“盈儿。”“盈儿妹妹。”“杨妹妹。”几个声音同时响起,杨景行拍了拍身旁的温苏二人,两人急忙追去。
众弟子也纷纷追出,倒要看看这夜深人静,又是谁到谷中扰人清梦。
柴伯骏提着杨霏盈,雀跃疾奔,迎风呼呼,一路向南,很快落在南面江边。
杨霏盈整了整衣裳,一脸不悦,道:“你不许再拎着我,我又不是小鸡,我自己会走。”
柴伯骏不答,她顺着他目光看去,只见茫茫江面上,几艘小船扬着白帆,朝江边驶来。
杨霏盈着急心慌,问道:“柴伯骏大哥,这如何是好?”“我不知道啊。”柴伯骏如实回答。
众派弟子虽落后,也纷纷赶到江边,望见江面的白帆小船,一点孤灯闪烁,杨景行匆匆上前,杨霏盈也自觉退到他身畔。
不少弟子顿时慌乱无措,骆莺啼着急问道:“大师兄,这船是干什么的?”谢芊扬恼她一眼,道:“一看就是来着不善的,不能让它靠近。”
骆莺啼随口问道:“如何才能不让它们靠近?”这不单难倒了谢芊扬,也难倒了一众弟子,杨景行目光忽然打向莫铮,双唇才动,却听得韩柏松道:“弓箭可御远敌,莫师兄,你一箭射断它们的桅杆。”
众人看向莫铮,纷纷拍手叫好,苏奕飞掏出火折子,举在手中,道:“加把火,烧了白帆,瞧它如何风正一帆悬。”
谢芊扬皱眉道:“这含春谷也是奇怪,竟然吹西南风。”柳一凰道:“他们顺风而来,事不宜迟。”陶骅取出身上的小酒壶,道:“我带了酒,沾些酒,火更旺。”
陈止行指挥几个弟子,脱下外袍,撕成布条,裹在箭镞之后,又淋上酒水,点燃起来,递给莫铮。
莫铮身上背着众人希望,忽然紧张不已,他悄悄蹭去手心的汗,接过弓箭,瞄准江面,开弓射出。
众人目光随着羽箭飞出,齐刷刷望向江面望,满目期待。那羽箭破风飞出,却在半途掉落江中,迎风窜涨的火苗儿“滋啦”一声灭了。
众派弟子瞠目结舌,好生失落,莫铮粗黑的脸臊得通红,窘迫不已。
苏奕飞忙道:“莫师兄手滑了,再来一箭。”莫铮拼劲全力,拉开长弓,手背上、额头上青筋显露,那弓弦“滋滋”往外阔,他闷哼一声,火箭飞出,破风而去。
“好。”昆山弟子一片喝彩,众人屏息凝气,静待佳音,那火箭依旧是半途中就坠落江中,众派弟子眼光一淡,藏不住的失望,陈止行急忙按下正要发作的骆莺啼。
莫铮垂下手臂,愧疚长叹,道:“莫铮箭术不精,力劲不足,射不到船帆,愧对众位师兄弟的厚望,实在惭愧。”几艘白帆小船离岸边半里之遥,而莫铮的臂力远远不能弓拉满月,射到半里之外。
人群中陶冲忽然大喊道:“那位杨家小姑娘箭术了得,她一定能射倒那桅杆。”
众派弟子纷纷看向杨霏盈,杨家兄妹微微一惊,杨景行立即将妹妹掩到身后,道:“舍妹只是一个小姑娘,力劲甚小,又挨了血煞一掌,受了内伤,难再拉开弓箭,对不住诸位了!船帆之事,我们再想别的法子。”
骆莺啼挣脱陈止行,上前说道:“还有什么法子,她只挨了一掌就全没力气了?如今情况紧急,娇气不得,她这一箭,关系我们所有人性命,可不是耍小性子的时候。”
苏好一直看不惯这大小姐,怒言:“血骨双煞的名头,江湖皆知,挨她一掌,在场还有几位能再拉弓。骆姑娘是蓬莱千金,身手自然了得,没有受伤不足为奇,拉弓射箭也是能够的。”她瞥了一眼陈止行,知他为人正派,便嘴下留情。
苏奕飞却道:“师姐,杨家妹妹的箭术自然是十分精湛的,一弦三箭,百发百中,不在话下,只是百步穿杨也有个道儿,她一个小姑娘,力劲儿远远比不上莫铮师兄,纵然没有受伤,能拉开弓箭,也是射不到船帆的。你与其劝她不要耍小性子,不如找个力劲儿最大的人,好好劝说他。”
他嘻嘻笑言,最后一句,分明提醒了众人,在场诸人中数柴伯骏力劲最大。
骆莺啼心中最恼恨柴伯骏,又怎肯放下身段面子去求请柴伯骏。但众人目光纷纷投向柴伯骏,灼灼如火,饱含殷殷期盼,柴伯骏一身寒霜冷若冰雪,转身就走。
众人大惊,温颂言愕然道:“他竟不愿意?”苏好脚步迈出,准备上前阻拦。
杨霏盈猜他这一走,肯定再难回头,她快步奔到莫铮身前,道:“莫少侠,借弓箭一用。”
她挽了弓箭,身子一跌,差点摔倒,心中暗道:“这弓箭怎如此重?”
青弓碧箭轻巧,但莫铮的长弓极重,杨霏盈费劲扛着,追上柴伯骏,一把拉住,将弓箭塞到他怀中,道:“柴伯骏大哥,你射断那桅杆罢,若那几艘船进来了,免不了又是一场恶战,在场众人必有死伤。”
“掌门。”双阴山弟子纷纷围上来,瞧着赤霞青林的架势,柴伯骏猜他们要开始劝说,柴伯骏对敌,除非怒极,否则都秉承一个原则:敌人未到,我不着急,敌若出手,我马上应对。
他并不打算出手,但一看双阴山弟子,不禁想起丁亥的话,要保双阴山弟子平安,二来他又是个厌烦纠缠的人,二话不说,手挽长弓,拉成满月。
杨霏盈与众人甚是欣喜,苏奕飞喜道:“柴伯骏倒很听盈儿妹妹的话啊。”
看着弓如满月,杨景行道:“他果然力能扛鼎,怪不得能拉崩银龙山庄的震天弩。”
韩柏松也满目愕然,弦满箭出,羽箭化作一道闪电,带着火光,破风飞去。
众弟子目光随箭而去,只见那长箭一路疾飞,离白帆越来越近,众人欢呼声几欲脱口而出,那羽箭却从白帆旁飞过,射偏了。
满腔欢呼声卡在喉咙间,咽不下吐不出,众人好生难受,柴伯骏早已料到,他之前追射白鹤,拉崩弓弦,如今收了力气,还是射不准,他眼力虽好,看得极远,但从未学过射箭,根本瞄不准太远处的东西,除非那东西逼近他、攻击他,他就能果断出手,且往往一招毙命。
柴伯骏扔下弓箭,道:“本大爷射不中。”他转身又走,步伐极快,众人又是惊愕,柴伯骏竟如此轻易放弃,不堪一击。
杨霏盈急忙拾起弓箭,快跑上前拦住他,柴伯骏伸手就推,杨霏盈五指化柳枝,随风划过,扣住他手腕,紧紧拽住,柴伯骏脸色骤寒,道:“放手。”
杨霏盈好言相劝,道:“柴大哥,你再射一次啊。”柴伯骏冷芒如电,叫人害怕,他不想浪费时间,船只未到,不如回去练功,他手腕一动,力气极大,轻而易举挣脱了。
杨霏盈秀手化作蜻蜓,追了过去,落在柴伯骏臂上轻轻一点,又将他扣住,柴伯骏手臂酸麻,动弹不便,马上只到杨霏盈那轻柔却透着淡淡威胁的声音,“柴大哥,你再试一次,否则我现在就拂了你穴位。”
淡淡月色下,她面色有些苍白,但一双眸子星光闪亮,透着坚定,柴伯骏眼里当即迸出怒火,杨霏盈也不惧他,道:“我来瞄准,你来拉弓。”
不等柴伯骏回答,便拉着转身,走向杨景行,问道:“哥哥,以我的箭术眼力、柴大哥的臂力,射那桅杆白帆,可好?”
杨景行轻轻点头同意了,众人恍然大悟,谢芊扬喜道:“好法子!”
柴伯骏满脸不情愿,苏好心中忐忑不安,韩柏松道:“柴掌门,杨姑娘一个小姑娘,且受了伤,还有射箭的勇气,你不敢么?”
柴伯骏一双鹰眼,怒火四射,撇开杨霏盈,率先走到江边,迎着江风,黑衣猎猎有声。
杨霏盈将弓箭交到柴伯骏手中,掏出一块手帕,蒙向柴伯骏双眼,柴伯骏立即警惕,身子后仰。
杨霏盈一愣,道:“我蒙住你眼睛,你怕什么?蒙住双眼,不看江面,你才能专心。”
柴伯骏这才不动,他站的笔直,挺拔如松,稳重如山,杨霏盈只能踮起脚尖,绑得费力。
苏奕飞道:“盈儿妹妹这法子,真是聪明极了。”杨景行笑而不语,温颂言道:“盈儿是景行的妹妹,又是云深居士亲手调教,怎会不聪明?”
杨霏盈站在柴伯骏正前方,挽弓上箭,莫铮的长弓颇重,她提起吃力,两臂颤颤巍巍,急道:“柴大哥,你快搭手帮忙啊。”
柴伯骏伸出两臂,搭上了去,握住杨霏盈的手掌,也握住了弓箭,他双臂这一合,一将杨霏盈虚笼在怀中,鼻尖不经意触到佳人发髻,淡淡的发香飘入鼻中,淡雅怡人。
柴伯骏心头忽然泛起涟漪,一股异样感觉翻涌而来,又听杨霏盈吩咐道:“柴大哥,你用力拉弓。”
柴伯骏双手用力,长弓一点一点被拉开,形如满月,杨霏盈瞄准了白帆桅杆,一声令下,“放。”
两人同时松开弓弦,羽箭如闪电飞出,众派弟子目光随箭飞去,只见羽箭咻咻一声,射在桅杆上,片刻功夫火苗攒动。
“好!”众弟子高声呐喊,雀跃欢呼,骆莺啼摇着陈止行手臂,喊道:“大师兄,射中了,射中了,他们进不来了!”
谢芊扬故作严肃,道:“你不要吵,杨姑娘受伤了,容易分神。”看到骆莺啼悻悻闭嘴的委屈模样,苏奕飞又大笑了三声。
柴伯骏面无喜色,杨霏盈接过苏好递来的箭,道:“柴大哥,第二箭。”
柴伯骏覆上她双手,拉开长弓,听到杨霏盈一声“放”便松手,羽箭飞出不久,耳边又传来一阵欢呼声,他知道又射中一箭。
温颂言笑道:“盈儿擅射,柴掌门力劲大,两人配合,真是恰到好处,天衣无缝。”杨景行瞅他一眼,道:“情急无奈。”
柴伯骏与杨霏盈配合,一箭又一箭,他心中数到第五箭时,杨霏盈身子忽然软软地靠落在他怀中。
柴伯骏心中一惊,身子僵硬,不知如何是好,愣便愣然不接不扶,很快就听到杨霏盈有气无力的声音,“柴大哥,都射中了,船只进不来了。”
柴伯骏并无多少欢喜,正要伸手扶人,却察觉到有一只手伸了过来,带走了杨霏盈,他扯下手帕,只见江面一片红光,五艘船只皆已烧着,火光映红了夜空,映出了众派弟子的喜色洋洋,欢喜无限。
杨霏盈伤后虚弱,虽然射箭是柴伯骏出力,但她是挽弓主射之人,也十分费神,正靠在兄长怀中,全身无力,眼皮沉重,昏昏欲睡。
骆莺啼喜道:“大师兄,这几艘破船被烧了,我们不怕了,可以歇一歇了。”
这话虽不好听,却也在理,离天明还有一段时间,大伙儿歇一歇,天亮也有精神共商出谷之事。
双阴山弟子们担心柴伯骏又忽然离去、难以寻找,十几个人都围到他身边,簇拥起来,往谷心走回。
杨景行虽中毒未清,仍吃力地背起妹妹,随着众人走回含春谷垓心。
被困谷中,众人都提着一颗心,谁也不知后事如何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