造船场的库房设置在一个院落内,院落占地二十亩,依悬崖下而建,三面围墙,内有许多仓储设施,时常有造船场的人进出,而且每天都有衙役巡逻。库房门前有两个守卫,寸步不离。
塔娜走进院落打探虚实,一旦靠近库房就会受到问话。
“站住,你是哪的?”
塔娜回复:“给谭老做事的。”
“以前没见过你。”
“我是最近才到这边,我有事找林专副,刚才我看他往这边来了,转眼就不见,你们有没有看到他去哪了?”
“他往那边走了。”
“多谢。”
塔娜刚走两步,巡逻又叫住她:“等等。”
难道是露馅了?
巡逻说:“这边是库房重地,不得随意靠近。”
塔娜回了一句:“劳你费心。”
不管去什么地方,只要身着锦缎的长袍,腰间挂着身份牌,人们对你都会礼让三分。
巡逻队每隔两刻钟经过库房门前一次,这其中只有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方便跟守卫搭话,不过库房的守卫对外人戒心重,难以接近。
摸透每一个时间段的情况,是一件十分枯燥且危险的事情,需要闲逛、聊天、蹲点,还不能被怀疑。
夜晚,塔娜一身夜行装扮,悄悄潜入造船场。大院的正门紧闭,两边都挂有点亮的灯笼,外面没有安插守卫,也许重点并不在这里。她贴着大门听动静,里面有人的气息。
围墙有一丈多高,无法翻越。绕着围墙一直走,没有侧门,到尽头已是山崖脚下,此处有一条羊肠小道深入狭间,不知道通往何处。地上残留着车辙印,延伸到围墙便嘎然而止,仔细看,那是一扇看似不是门的门,与围墙刷成同样的颜色。
这里为什么会有一道门?
正当她要仔细查看时,门那边传来动静,她立刻隐藏到岩石后面。
门开了,出来的是一个衙役,他走过来,刀放在一旁,然后对着岩石小便,一阵熏臭味弥漫在空气当中。
塔娜捂着鼻子憋气,想避开那阵恶心的气味,没想到那人尿了很久也没完事,她憋不住“噗嗤”一声。
“谁?”
那人一惊,唰一下抽出刀,“咻咻咻”往岩石暗处猛戳。
千钧一发之际,颜管家从夜幕之中飞奔而出,给对方后脑勺“嘎嘣”一板砖将其打晕。
“真是好险啊。”
颜管家吁了一口气。
那人估计也是被吓得不轻,晕倒之前连裤子都忘了提上,简直让人不忍直视,好像都没尿完,实在惨不忍睹。
“你先进去,我稍后。”
颜管家一边说一边替那人拉上裤子,将其拖到隐蔽处。
经过那道暗门,里面的走道连接着一个仓库,从这里可以进入大院。
负责夜班的衙役班头发现可疑之人,大喝一声。
“什么人?”
见那黑衣人往暗门逃跑,班头迅速追赶。见追不上,便举起长枪掷过去,枪头从那人的肩膀和脖子之间划过,但似乎没有大碍,一眨眼的功夫,那黑衣人已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龙骨的安装是重要的一步,像“李郎”这类大客商,船王在龙骨安装完成那天会亲自来查看。
仔细看每一个榫卯接口,毫无缝隙,一根针都塞不下,足见技艺之精湛。
“李郎”表现出十分欣赏,那种对新奇事物充满兴致的样子仿佛让谭老看见了四十年前的自己,即刻对面前这个年轻人心生好感,于是更近距离的观察他。当靠近时,又产生疑惑,距离越近,感觉就越强烈。忽然,谭老察觉到什么,却又闭口不言,只是默然一笑。
为了调查昨日的窃贼事件,那个班头带领手下到船坞询访。
颜管家总是下意识摸右边脖子,班头越看越觉得可疑,于是带着手下走过去。
班头给谭老行了个礼:“谭老爷。”
谭老对不请自来的人没有好脸色:“你们来这里做什么,没看见我在谈正事吗。”
“谭老爷,是这样的,前两天夜里有贼人闯入大院内行窃,打伤衙役,幸好被我发现,用长枪所伤,从地上的血迹来看,贼人是往船坞方向逃跑,我认为贼人很可能混进了造船场。”
“所以,我们都是贼人了?”
“卑职不敢!”
班头立即指着颜管家说:“我看此人非常可疑,那晚贼人穿的就是这布鞋。”
颜管家反驳到:“你这哪的话,这就是普通的黑色布鞋,到处都可以买到,你不信自己去鞋店看看。”
“我一看你就不像老实人,这里就你一人穿布鞋!”
谭老蹦出一句:“哦,是吗?”
对于衙役的态度谭老越来越反感,他提起自己的长袍,露出鞋子,说:“天气热,我今天正好也穿了一双黑色布鞋。”
班头猛然慌了神,得罪了谭老他的饭碗就保不住了,他立即掌掴自己:“卑职知罪,卑职该死!”
道歉是道歉,但如果没有合理的解释,他还是要吃不了兜着走。他不死心,如同拽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拽住颜管家的右肩:“我有证据,我的枪头就是刺伤了他这个位置,你们看他的样子,分明是受伤了,而且还有一股药味!”
颜管家疼痛难忍,一时间说不出话来。
“怎么样,无话可说了吧。”
班头“唰”一下拔刀对准颜管家,三个手下也跟着拔刀将其围住。
颜管家缓过劲,说到:“我是晚上睡觉落枕了。”
“狡辩,你的脖子被我刺伤了,被我捏到伤口所以会痛。谭老爷,只要看一下他的脖子后面就会真相大白!”
谭老沉默不语。
“怎么样,老实交待吧。”
颜管家放弃了反驳,说到:“明白了。”说罢他解开短袍,脱掉汗衫。
可是他的脖子跟后背除了有几个拔火罐的洞洞痕迹,就是没有伤口。
颜管家解释说:“人上了年纪,湿气重,加上睡眠不好,容易落枕,脖子酸,所以擦了点药酒。”
班头这回傻眼了,不仅下不了台,说不定小命都不保,于是又指向旁边的塔娜:“那应该是他,肯定有两个人!”
其实他一开始就怀疑这个“李郎”,只不过对方的身份尊贵,他不敢指指点点,现在他已经懵了,可以说是心存侥幸死马当活马医。
谭老彻底怒了,厉声喝斥:“放肆,居然跑到我的地盘来撒野,往后甭想在我这里捞好处!”
“卑职不敢!”
“还不滚!”
班头带着手下灰溜溜地走了。
塔娜低声问林专副:“捞什么好处?”
林专副佯装不知。
谭老对二人道歉:“让两位受惊了,怪我招待不周。”
塔娜回复:“哪里哪里。”
谭老与颜管家的年纪相仿,因此对他的烦恼感同身受,加上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脱掉上衣,尽管他是个下人,谭老还是觉得过意不去,于是主动拱手行礼:“颜管家,多有得罪啊。”
颜管家连忙躬身回礼:“谭老言重了。”
“快,赶紧把衣服穿上,免得受风寒。”
原来船王跟官府之间还有这样的纠葛。
回到客栈,塔娜给自己的伤口换药。
隔着布帘,颜管家将抹好药粉的纱布递给她。
“白天你非要把药粉洗掉,这样伤口很难愈合。”
“药粉气味重,不方便,反正是擦伤,没事。”
“怎么会没事,要是再往左偏一点,性命就没了。”
“但是并没有往左偏。”
“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危险的事了。”
“颜管家,我们千里迢迢来到这里,不就是为了做这种危险的事吗?”
“那也没必要把命搭上,不值。”
“人会为了某种信念上刀山下火海,甚至选择死亡。”
听到这里,颜管家无言以对。
换完药,塔娜把换下的纱布放进盆里,递给颜管家,并叮嘱他记得把纱布烧掉。
“活着比什么都好。”
颜管家离开房间的时候嘀咕了一句。
塔娜心想,也许是他老了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