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了会场，梁冬松拿出电话，准备给郭凤兰报个平安，同时问一下王海峰恢复的情况，张雪梅的电话突然来了。
“老公，中午到我那吃饭，有事与你说。”
听到门响，张雪梅在厨房里喊。“你先洗把脸，饭马上就好。”
梁冬松从洗漱间出来，张雪梅已摆好了饭菜。菜是蛋炒苦瓜，红烧刀鱼，外加一大碗羊肉片炖小白菜汤。
两人并排坐到餐桌横面上后梁冬松问。“什么事，非得急急忙忙的中午说。”
“你先吃饭，吃完再说。”
梁冬松吃了两口饭，喝了点汤，把一块刀鱼夹到张雪梅的碗里，又看向她。
张雪梅白了他一眼。“看你急的那样，还是边吃边说吧。知道咱们集团是什么情况吗？这叫坍塌式腐败窝案，纪委的人说，这得是咱们省影响最坏的腐败大案。”
“这还算新闻，傻子都看得出来。”
“还有更惊人的呢。”
“那是什么呢？”
“他们说，上边根本没有想到集团的情况会是这么糟，以为重新调整一下领导班子，再注入些资金，还能使集团起死回生的。现在看来，只能剩下破产倒闭最后一条路了。而且咱们集团还会创造全省，甚至是全国倒闭企业的三个之最，一个极其。”
“怎么讲？”
“三个之最是企业规模最大，技术力量最雄厚，产品市场潜力最大。一个极其是干部队伍极其腐败。通过给纪委工作组当联络员，咱们集团的情况我是看得清清楚楚了。可以这么形象的打个地方，孙子纯、李夙这一公一母两个老虎咬住集团这头大象就不松口了。在他们的带领下，高层里还冒出来一伙与他们坐地分赃的强盗。中层干部从养小白脸儿的朱媛媛算起，什么忤逆不孝的白墨羽、笑面虎的胡玉臣、愚笨如猪的王大爪子、还有那些子公司的一把手，甚至连苟恩山、赵燕这种王八和破鞋都得算上，他们就是一群变种的异类，连人都够不上。你想，由这些吃人饭不拉人屎的走兽蛆虫领衔担纲的干部队伍，还不是要怎么腐败就得多么腐败啊！”
“……”张雪梅的话让梁冬松无语了。
“纪委那个周姐说的透彻，孙子纯就是有天大本事，也不可能一个人就把这头大象放倒。看来好戏还都在后头呢。”
“这算什么好戏呀……”梁冬松心想，你是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，这好几万的员工和家属，将来得怎么办啊。
“怎么就不算好戏？还会好戏连台的。你是没看到啊，在省里时，那个秘书长把集团高管训得一个个呆若木鸡。人家传的什么口谕都没记全，回来还是我帮他们回忆的呢。一想到我刚来集团时，看到他们都得站着说话，乖得像小猫小狗似的。现在一看，见到比他们还大的官，他们还不如我呢，连阿猫阿狗都算不上，顶多能算木头做的鸡，连点头都不会了。”说完这话张雪梅得意的看着梁冬松，那意思好似在说，我就是小猫小狗，也比那些木头做的呆鸟强得多。
“行了，谁也不容易，你就别说风凉话了。”
“他们要是只听我的风凉话，都得念喜歌。你知道纪委的那个张处长是怎么说的吗？他说自从改革开放以来，全国生产柴油机的企业，都是上马和扩张趋势，没有一家不是蓬勃向上发展的。孙子纯他们能把咱们国家最大的既生产、又研发柴油机的老基地干垮了，那得有多少败家子人才在共同努力呀？这话要是让他们听了，还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，撒泡尿自己呛死。”
听了张雪梅的话，梁冬松暗想，这人是丢大了，连外行都看出了门道。牛成良那批人是清华的，杨清国那批人是哈军工的，赵汝义、高翔那批人是北工的......仅这些出自名校的高级工程师就有二三百人，全集团有中高级职称的人得在千人以上，初级职称的更得不计其数。这么强的技术力量，这么有前景的主产品，企业的基数又是这么大，竟然一毛钱挣不来，还得年年往里烧钱，简直就是破天荒的笑话。孙子纯他们这些比毒蛇还恶心的混蛋活活把企业掏得滴血不剩，张雪梅说几句风凉话，真不是刻薄。
想到这，梁冬松一脸不屑的说，“他们的梦，让他们自己圆吧，咱们老百姓，无论如何都能有碗饭吃。”
“问题是集团黄铺了，你换个地方还能升官，我怎么办？”张雪梅放下筷子，双眼直视着梁冬松。看来这才是她想要同梁冬松说的主题。
“我找省报的老刘，让你去社会新闻部，写几篇大块头通讯或特写，我再帮你润润色，用不了两年，你就得成省报的名记者，当个部门主任不是问题。”梁冬松满不在意的说。
“滚一边去，你想累死我呀？我带两个吃奶的孩子，还得去跑片，你还让不让我活了？”
“孩子可以让我妈帮着带……”
“那也不行，我才不当没有黑天白日累死人的破记者，我也得去社科院。”
“你……”
见梁冬松一脸愕然的看着她，张雪梅笑了。“吓坏了吧？我要说的就是这事。昨天省纪委的周姐对我说，如果我不嫌弃纪委是清水衙门，可以到她那去……”
“那怎么行，去那样部门，咱们孩子的事必然得漏馅，到时候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。”没等张雪梅说完，梁冬松便急歪歪的否定了她的想法。
张雪梅没有理会梁冬松的表情，继续按着想好的思路说。“周姐说了，凭我的资历和水平，到她那个年岁，肯定不会低于她现在的职务。那可是县太爷宝座都比不了的职位……”
“雪梅，你可千万别孩子气，官场是个很凶险的地方，特别是那种得罪人的部门。海峰哥还不在那种敏感部门呢，都出了那种事。你一个女孩，趟那浑水干什么？”
“我不趟浑水当然好了，但你得养着我，让我做全职太太。”
“别说气话，全职太太就是家庭妇女的代名词。你起点这么高，能甘心做家庭妇女吗。听我话，不当记者也可以到民企去当白领，以你的水平用不了两年，就能成为高管，收入多还相对自由……”
“你咋这么自私，自己干喜欢的事业，我去就不行，非得让我当打工仔。省纪委去不成也是你害的，所以你去哪，我也去哪，不让我去我就搬你家去。”
“你让我再想想，天无绝人之路，总会有办法。”说完，梁冬松在饭里泡了点汤，赶紧将那碗饭吃完。
张雪梅又要给他盛饭，他摆摆手，“吃饱啦，得赶紧回去，耽误了下午点名，我就成贪腐嫌疑犯了。”
临出门时，张雪梅将双手挂在了梁冬松的脖子上。“老公，你说我是癞子，讹你都行，反正我这辈子是离不开你了。你千万别把我逼急了，到时候可不是我了。”
“雪梅，逼急了都是我的词。这一阵子我一直在琢磨孩子怎么生，生后怎么养，还得让你不失体面继续在职场有一席之地。什么癞子，讹我这类词，都是你爱我的代词，这我懂……”
“算你聪明，也有担当。记住，你是唯一偷走我心的人，所以你必须像我爱你一样爱我。”说完，张雪梅闭上眼睛伸出了舌头。
梁冬松含住她的舌尖吸吮时有种温润的醉意，怀中的张雪梅软绵绵的像一只哨累的小鸟。他的心里生成一种莫名的感动，虽然她张牙舞爪把自己装扮成老虎，甚至是癞子，但梁冬松相信，她不但不会讹自己，而且得是永远绕着自己飞的小鸟。
想到这里，他的一只手下意识的抚摸着她圆滚滚的小腹，那两个鲜活的小生命，仿佛隔着母亲的肚皮，躁动不安的与他们的缔造者在对话……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