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焱看着她,眼神阴森冷鸷,嘴角的冷笑像是来自地狱一般,“你不知道吗?你竟然会不知道!”
见着牡丹面上露出了茫然,白焱从袖中取出了一枚玉佩掷在了地上,“你好好看看这是什么。”
牡丹垂眸看向了那枚被白焱丢在了地上的玉佩,那玉乃是用上等的昆仑玉制成,整体通灵剔透,并无半点瑕疵。这玉被雕成了比翼鸟形状,精雕细琢,栩栩如生,乃是出自名匠之手。
牡丹捡起那玉佩,俏脸渐渐发白,这玉佩对她来说简直是太熟悉了,因为她身上亦带着同样的一只玉佩。牡丹自腰间解下了莲赫生前赠予她的玉佩,那是同样的一只比翼鸟,通体晶莹剔透,莹润如酥,与白焱丢下的那只竟是一对的!
这是莲赫主动赠予她的唯一一样物件,那时她还小,对这玉佩上雕刻着的比翼鸟极是喜欢,莲赫见她喜欢,随手便将玉佩给了她。因这是母亲送她的,牡丹无时无刻不将之带在身上。
“祥庆十年,朕的母后千辛万苦派人从昆仑山找来上等的玉料,又派京城名匠花了七七四十九天打造出仅此两只玉佩。”白焱阴郁地望着牡丹,缓缓说道,“母后在当年父皇四十岁寿辰上,以此玉佩为寿礼献给了父皇,自己则留了一只以示夫妻恩爱情深。岂知一年之后,父皇的这只玉佩却不见了踪影,母后再三追问,才知晓父皇当年微服私巡临幸了一名青楼女子,更荒唐的是父皇竟将母后送的那只玉佩转赠给了那名女子!”
听了白焱的一席话,牡丹隐隐知晓了一些什么,脸色越发地苍白,如水的双目更是渐渐呆滞。
白焱见此,眼中的恨意深浓,恨不得要将牡丹碎尸万段,“你可知那名青楼女子是谁?”
牡丹缓缓抬头,白焱眼中的恨意落入了她的眼里,令她骇然。牡丹并不笨,从白焱的一席话中,她已经猜到过去发生的一些故事了,只是——牡丹太过于惊骇,她不原意相信那是真的。
然而,白焱一句话打断了牡丹所有的希望,“那人就是你的母亲,莲赫!”
牡丹轰然瘫倒在地,眼中泪水盈盈,嘴里喃喃地念道,“这不是真的——这不是真的——”
白焱并不理会牡丹的绝望,仍是说道,“母后因此事冷落父皇多年,虽仍受宠爱,却没有一天是快活的。直到临死前,母后也没能原谅父皇。”
牡丹垂眸落泪,并不能说出话来,白焱却不打算就此放过她,以手再次强硬地抬起牡丹的下巴,神色阴霾,咬牙切齿道,“不过你放心,父皇临幸你母亲时乃祥庆十年末,而你是出身在祥庆十二年,所以你并不是父皇的什么私生女。只是母后之所以会冷落父皇,终日郁郁寡欢,最后落了个红颜薄命,那都是你母亲害的!”
牡丹一双泪眼望着白焱,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来,“所以圣上才会如此地憎恨民女,是吗?”
“不错。”白焱放开了她,苦苦笑了一声,“母后临死时虽叫朕不得追究此事,可朕怎能甘心?母后半生不能释怀,朕又怎能释怀?”
牡丹唇色惨白,面无血色,她怎么会想到——原来自己的母亲还有这样一段故事、原来自己这三年多所受的苦和罪,竟是拜这些已亡人所赐。
“其实在蓬莱岛十年,朕以为京城物是人非,要追查旧年往事已是不易,朕本已打算不追究了。”白焱双眼泛着异样的光芒,嘴角噙着一丝森冷的笑意,“可谁知在三年前的南岭秦宅,朕竟在你的身上发现了这枚玉佩——”
经白焱这一提醒,牡丹脑中一闪,她想起来了,三年前在南岭秦宅初见白焱,他还问过自己身上这枚玉佩的来历。当时的牡丹原以为白焱不过好奇玉佩的做工罢了,哪里会想到这其中的意思竟是这样深沉。
“可那是父辈们的恩怨,圣上又怎能将这些过错发泄在民女身上?”牡丹凝泪望着白焱,实在不敢相信这大禹的皇帝竟会狠心到这样的地步。
“为什么不能!”因怒火中烧,白焱额上暴起了青筋,他双目喷火望着牡丹,怒道,“朕恨你的出身、恨你这样一个卑贱的女子竟能得到老将军的垂怜冠了秦姓,还能以秦家小姐的身份生活这么多年。是你蛊惑了秦阳的心,逼得他不惜任何代价也要与朕作对,是你害得朕的妹妹为着一个男人死去活来,至今未嫁,甚而还因秦阳退婚成了全天下的笑话!”
牡丹震住了,她从来不知道秦阳退婚原来竟是为了她——
“你和你的母亲一样,都是贱人、都是蝼蚁!”白焱站起身来,居高临下地望着牡丹,冷冷说道,“朕的父皇便是死在歌姬的手里,朕厌恶你们,朕也绝不容许像你这样的歌姬留在金安,再来蛊惑朕的臣子、夺走原本属于安平的男人!”
听得皇帝如此一说,牡丹不禁讶然,“圣上是要将牡丹驱离出金安城么?”
“将你驱离出金安那简直是太便宜你了,”白焱阴冷笑道,“朕要你代替安平远嫁到北塞黎国去,要你永世不得再踏入大禹半步”
牡丹闻言不由变了脸色,那黎国地处塞北烟寒之地,历来苦寒贫瘠,环境恶劣,哪里是牡丹这样一个弱女子能待的地方。
“圣上就不怕黎国发现您嫁过去的是一名假公主,从而加剧两国矛盾,引发战乱么?”牡丹不可思议地看着白焱,不敢相信天底下人人称颂的好皇帝会卑鄙无耻到这样的地步。
白焱听得牡丹如此问话,不由仰天哈哈一笑,狰狞道,“朕封的公主也是公主,安平娶不到,即便是别的公主黎国也愿意,他们的国君只是求娶一名公主罢了。只要两国联了姻,成了亲家,你以为黎王会在乎娶的是谁?”
牡丹忘了自己是怎么到达怡宁宫的了,她走过了一层又一层的宫墙、一重又一重的宫门,秋风正凉,吹在身上阵阵发冷,如同刚从那冰窖里出来一般。
“林泽如今就关在大牢里,姑娘若不肯答应朕的要求,那林泽便是被姑娘连累而死的第一人了。”牡丹恍恍惚惚还记得皇帝在殿里与她说过的一番话,“还有你在虞牡亭的一众姐妹,你要相信朕实在有太多的理由足以令她们无家可归、无处安身了。”
“牺牲你一人的终身幸福来换取他们的安稳,这太公平了,不是吗?”皇帝还说,“你区区一名青楼女子能以公主身份嫁往黎国王室,这也不算是亏待了你。你要想想,大禹与黎国若成了秦晋之好,秦将军也不用征战北塞,亦没有了性命之忧,这不是姑娘你乐意看到的么?”
白焱的话一遍又一遍地回荡在耳边,令牡丹如何也忽视不了,也无处可逃。牡丹失魂落魄,任由着宫女们领着她往前走去。
“殿下、殿下,秦姑娘来了!”也不知是谁唤了一声,牡丹回神,才惊觉自己已到了怡宁宫了。
安平正坐在院中一处桂花树下垂泪,她已因和亲一事得不到解决默默哭了好几天了,宫女们连劝也劝不住。为这事已有好几名宫女受了皇帝的责罚,挨了好几十板子了,这闹得怡宁宫里人人自危,都盼着有一人能将安平劝住。
安平闻声不由看了过来,一双红肿的眼睛又是惊喜又是惭愧,“秦姑娘——”
安平实在没有想到牡丹还会进宫来看望自己,心里过于悲伤,也不禁哽咽了起来。